陆贵往常总是跟村里几个十三四岁的淘小子一起，混进矿场后，在矿工们的棚户区转悠。
他们这一转悠，就经常碰上许多有趣的事件。比如，那些饥渴的矿工们，直接将路过的官妓拖进他们的工棚。
或者，那些官妓在一起聊天或是洗衣洗澡的时候，他们那些淘小子经常远远的观摩。
又或者，他们潜进官妓的小院子里，从她们的厨房偷东西吃。
他们几个小子也曾经想要混进那几个官员的院子去，但都被守院子的老兵跟婆子拦下，没一次成功的。
一个淘小子专门在付东海（被贬的吏部郎中）的围墙下掏了一个口子，打算以后爬进去探一探大官的宅子。
有一次，那个淘小子邀了陆贵，两人费了老些劲才爬了进去，正打算好好的逛一逛官家的院子时，院墙外突然有人过来，并开始交谈。
“我、我帮你赎身吧，你别再回去那院子了。要不，我跟庞百户求求情，让她给你安排别的活计？”男子声音翁翁的，虽然刻意压低不少，但仍能穿透院墙，清晰的敲进陆贵的耳中。
“莫大拳，你别傻了，还是别管我的事才好。非常感谢刚刚你帮了我，以后你还是别为这种事跟人起冲突了，不值。”女子声音柔柔沉沉，不似那些官妓女子们那般的娇美婉转。
“我、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你。我知道、知道你并没有成为那样的人。我帮你赎身，把你送回家去吧。”莫大拳坚持道。
不难听出，他的话中有许多的怜惜之意。
“你甭白费心思了，我这样的人是没办法赎身的。你别忘了，我是罪臣家的家奴，充了官妓就是终身的。除非死，不然我终身都不能自由。”女子的声音有些冷，有些绝望。
“不不不，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反抗，根本就没有跟那些人一样认命。相信我，我总会想到办法替你赎身的。你别再自残了，好好的一张脸、一个人，如今都快没个人样了。”莫大拳突然伸手锤了围墙一拳，弄得泥石砌成的围墙松动了些，石缝里的黄土扑簌扑簌的往下掉，将两个听壁角的淘小子给淋了个正着。
“莫大拳，我不需要你的同情。要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情，请你别再来搅和了行不行？你这一阵这么照顾帮助我，我很感谢你呢。只不过，我也不愿连累了你。毕竟，我这身份就是个祸。别忘了你的女儿，她还小，别再跟那些个人作对了。我先走了，你以后别再来找我。你的恩德，容我今后有了机会再报。”女主的声音有些生硬，有些激动。
之后，脚步声响起，渐跑渐远，徒留莫大拳愣在原地喃喃自语：“怎么就不能赎身了，怎么就不让我帮啦？要不是看你总是用草叶往脸上划，还老泡水里求病，我也不想管你。当初，小力她娘也是要被送到这样的地方去的。”
听完陆贵的转述，莫小力有些头疼的哀嚎。果然被她料中了，老爹看上人家官妓了，还是个不安于命的官妓。
本身官妓就是个麻烦，再加上还是各种作的官妓，这让莫小力有些接受无能呀。
“道闵哥哥，我爹说我娘以前也是要被送去充官妓的，我刚刚没有听错对不对？”回村的路上，莫小力不可置信的问道。
重阳刚过没多久，路上有月光可照，还是能看得见路的。许是人多了，从矿场回半峰村的路上，鲜少有野兽出没。
“小力，你回去好好的问你爹吧，兴许他会告诉你真相。”程道闵也不知该怎么安慰莫小力。
自打知道自己母亲竟然有这么悲惨的经历后，莫小力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这要是没能成功逃脱，又或者是没遇上莫大拳，莫小力的娘亲如今也肯定是跟那个女人一样自虐的吧。
“唉~真是没想到啊。道闵哥哥，这件事，你千万别跟人家说哦。我得好好问我爹才成。”莫小力叹息一声道。
虽是这么说了，莫小力回到家的时候，仍是没有问出口。她怕一旦跟莫大拳开了口，自己会得到不愿承受的事实。
“我先下山去避一避，好好的想想清楚才成。”当晚，莫小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如是想。
至于要避什么，要想清楚什么，莫小力自己也不明白。总是，她心绪乱糟糟的，整个人都烦躁得很。
次日一早，吃过早饭的莫小力便冲到了谷下的老于院子里。她打算跟老于商量下山的事情。
秋收结束了，只要将粮食都晒干，半个月后老于他们就都要下山去找活计。
老于的院子是十三座小院里建得最好的。虽说还是一座农家小院，但比起所有的农家院都有韵味。
大体上，是因为院子被规整得错落有致，还栽着花草果树的原因。再就是老于的那三间正方，虽称不上雕梁画栋，却也精巧别致得很。
没次莫小力来到老于院里，都有种不想回家的感觉。特别是老于专门布置的一间小闺房，每每看得莫小力直想占为己有。
那件小闺房，从拔步床、屏风、梳妆台，帷幔，甚至是窗格上的贴纸，都精致至极。
莫小力还打开过梳妆台上的妆奁，那里面甚至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饰品，金银宝石玉饰头花珠花等不一而足。
梳妆台的小抽屉里，还放了不少的小弹弓、小刻刀、小泥人、小木马等等小玩意儿。
至于那木制的多宝阁隔断上，还摆上了不少的小人偶，甚至有小马鞭，小马鞍，以及一些精致的小瓷盒子。
不管是从房间布置的格调，或是用于装饰的各种饰品、布帘以及雕花等等，都能看出是为小女娃准备的。
莫小力曾经问过老于，问他是不是打算接了家里的亲人来住。老于是这么回答的：“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？当年，她就跟你一个模样，精乖精乖的。只是没你这么霸道。”
“老于伯伯，你在家么？”还没进屋，莫小力就嚎了一嗓子。
“在呢。”老于的声音从屋里传来，有些闷闷的。
莫小力推开院门进去，循着声音进了那一间小闺房，总算在梳妆台边上见到了老于。
老于的手上，是一副画像。画像上，一个跟莫小力长得有四五分相似的小女娃跃然纸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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