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胡听黄麒麟这样说，便一手夹香烟一手端着饮料走过来，对他俩神秘地说：“我在这里年纪大一些，我今晚要监督你们，不准拉手、不准说悄悄话，更不许趁人不注意在脸蛋上亲一下的——”
李姑娘一听臊得头低得抬不起来。心想，哪会呢，黄慕云跟我性子一样，就是两个人在没有人的江边。他都没有拉过我的手，今晚这么多人，怎么会呢！
老胡偷偷指了一下沈醉：“因为你们俩如果这样做。就会刺激到那个人，等会儿那个人要发起疯来可别怪我啊！”
李姑娘被逗得又忍不住笑。她心想，黄慕云的这些朋友可真有意思啊，他有这样的朋友，一天怎么能不过得开心快活呢！
几个人都听丁燕语说过，这李姑娘是从乡下来的姑娘。性子纯朴、也有些内向。现在也看出来了，便不逗惹她了，说起了车行的一些事情。
说到了社会上的事情。就到了王克全的长项，他口才又好。他说道：“最近咱们车行丁三的事情，你们知道吗？”
郭显声道：“不知道！”
王克全说：“最近有个美国人包了丁三的车，给得价比一般有钱的少爷小姐还高些，把丁三这家伙高兴得。为什么啊？因为这小子平常自学了两句洋泾浜英国话，一天爱显摆，心想这下可有用武之地啦！第一天接了那美国人去公办，路上给那美国人就扯上了，可那美国人总是耸耸肩说‘帕儿等’，丁三急了，就连说带比划，还回过头来了，结果一头撞到了电线杆子上——”
王克全讲得是听来的车行里的笑话，郭显声他们肯定不知道了。
“哈哈哈！”郭显声大笑了起来。
王克全又道：“不过丁三这小子还是有福气，那美国人在洋人里面竟是个难得的好脾气，不但没有骂丁三，也没有打电话到车行投诉他。反而每天让丁三将车开到后，他自己驾车。让丁三坐在后面，嗬！这丁三倒享了别人没享过的福——让洋大人给开车的福！”
“哈！”郭显声笑道：“这小子倒因祸得福了！”
黄麒麟听他们讲着，微笑着拿起一根香蕉递给了李姑娘。
老胡咂了一口烟，说道：“这个也不稀奇，我给你们讲一个别的车行的事情，那个人的经历才叫稀奇，本来是碰到了一件幸运的事情，结果最后变成了大倒霉事儿，才叫一个冤字——”
他故意说成是别的车行的事情。要象王克全那样说是自己车行的事情，怎么别人还不知道事情是什么呢？
他们是做特工的，有时候也想得有些细，其实李姑娘哪里会想那么多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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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多云，天上云层很厚。放到别的地方在这季节，人们是盼望天上的云彩能化成雨滴落下来。但上海的市民们却并不盼望下雨，下了雨倒是个闷热，身上潮乎乎的，就这样厚厚的云彩、吹着风是最好了。
这天气。窄窄的弄堂挡住了吹来的风，到屋里倒享受不了多少凉意。好多人都提了小凳、带着蒲扇出来坐在马路边的树下，吹着凉风，与老邻居们说着闲话，多惬意的事情啊！
王东升和刘织云也坐在树下，两人相视一笑。这样的场景是最好的了，任谁也不会在一溜人堆里注意他们的。
王东升的上海话还算说得有模有样，偶尔也跟旁边坐的老伯、老姆妈扯两句。
他回过头来又笑着对刘织云说：“这些老伯、老姆妈都是“老妖精”，听一句就知道你是外地人。”
“所以啊，别当你上海话学得多地道了，”刘织云忍不住笑：“人家跟你讲上海味儿的国语，你跟人家讲国语味儿的上海话！”
面朝北坐的刘织云眼睛亮。远远看见了一个人从北面过来，他那走路急急、大幅度甩右臂的动作，让刘织云还离他很远就知道是张子良来了。
刘织云轻声说了句：“来了！”
王东升不易察觉地轻轻点了点头，将手里的蒲扇轻轻地摇着。
张子良渐渐走近了。他依旧敞着怀，只是今天风大，衣襟本身便往后吹着，没有随他手的摆动而摆动。
那家烟馆的蓝布门帘也被风吹得轻轻向西撩起。张子良走过去，一挑门帘走了进去。
王东升一直背对着那面没有看。
刘织云悄声说：“进去了！”
王东升说：“我先把凳子一还！”
王东升收了凳子、蒲扇，到对面的商店里还给了人家。
两个人面对面站着，又说着闲话。
过了快一个小时，张子良才从烟馆里出来了。出了门口，他伸了个懒腰、打了个长长的哈欠。在里面他过足了烟瘾，也进入了另一个世界，差点沉迷于里面睡着了。伸出的两只胳膊快要收回的时候，凉风吹过。他竟然还打了个小寒战。这小子一下象更有了精神，快步向南走去。
刘织云伸手轻轻拽了一下王东升的衣袖，王东升心里明白。过了片刻，就见张子良在马路对面快步从他们面前经过。
两个人装做散步的样子，在马路这边跟了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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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麒麟坐在树下的席子上，风儿将头顶的法国梧桐树叶子吹得“唰唰”直响。拂在脸上、身上无比的舒服。
他盘腿捏着笛子坐在那里，漫不经心地望着对面，脑海里此时一片空灵。什么也没有想。感觉在这清凉的午后，仿佛不是身处在尘世纷杂的大上海，而是身在大山老林中、要涅槃升化了一般。
“喂！”一个声音将他拉回了人间：“小青泥！”
他扭头一看。是席子旁边坐着乘凉的一个老婆婆，伸出蒲扇戳了他一下：“小青泥，侬脑筋不灵光伐？侬不趁人多这辰光吹几曲赚铜板。侬等啥辰光？”
老婆婆也是好心好意。黄麒麟在心里苦笑一声，这还有人催自己卖艺。
这天气，吹两曲也好。
他拿起笛子。想也没想，自然而然地就吹起了那首《风拂竹林》。他故意压低了一个调，这样就少了些清越，而多了寂静、清凉之意。
周围乘凉的一些市民拿了小凳坐近了些。曲境配意境，经过的一些路人觉得动听，一会儿也围了一圈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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