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子归目光移开，平声，“今晚离开之前，你和她说一声原因……我便不去见她了。”排睫刷下，阳光跳跃其上，他犹记得苏伊睽恼他来去无声。
青岚重哼一声，颇有些不是滋味，“怎么，师兄和苏伊睽同进同出这么久，终于懂得避嫌啦？”男人不答，她发恼，转身跑开，再也拉不下脸面和燕子归说话了。
她知道苏伊睽自从夏府回来后，和燕子归之间怪怪的，却不知道原因。如果这位当日被点穴的姑娘看到水下，她最敬仰的师兄揽着溺水的姑娘，嘴对嘴渡气，估计也不只会像现在这样的反应。
在京城的另一边，苏伊睽呆在苏府的生活，实在是太有规律。她呆在闺房里绣花，实际上是望着一张少年的画像出神。一下午日影慢慢西斜，院落寂静，竟也没有人打扰她。
夜深露重，重云缓缓移动，遮住天上皎白月光。慢慢的乌云密布，暗无天日。京城郊外骏马狂奔，燕子归和青岚深夜远行，离开繁华的京都。苏府的嫡女苏伊睽沉沉入睡，尽管不太安稳。
苏伊睽不知道燕子归和青岚离京，青岚也并没有如燕子归所想般告知苏伊睽。这一晚看似平静，所有的困顿挣扎却从这时才真正浮上水面。想来日后，必然会有人后悔。可是现在这样平缓的夜色下，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。
他们都站在了命运的悬崖边，不知道灾难正在接近。只知道月亮被乌云遮住了，天要下雨了。今年的雨，未免太多了些。
半夜果然是下了雨，暴雨如绳从檐上飞落，院中绿丛被雨水浇灌，鲜亮翡翠般的颜色娇艳欲滴。外面吵闹声响起，隔了一会儿，又渐渐安静下来。
心跳急剧地加快，苏伊睽从沉睡中睁开眼，瞪着头顶纱帐垂下的流苏，左右摇晃。她再次梦见禁园里的少年少女，在这样的雨夜中，撒手离去。
外面的窗户被拍打，掩着雨声，少女的声音又轻又急，“姊姊、姊姊……大姐姐，大姐姐……你在不在？应我一声……”
起初苏伊睽以为又是梦，直到少女声音哽咽，她才反应过来，并不是梦。摸索着从床上坐起，低叫，“燕子归？”
屋中清冷，没有人回答她。隔了一会儿，才迟钝地想起，这里不是韩府，燕子归不会十二个时辰地在外面陪她。她顿了顿，才叫第二个人，“青岚？”
外面雨水落地的声音盖住了她微弱的唤声，也是依然没有人应。苏伊睽心中奇怪，但听外面“大姐姐”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悲切，她也不及细想，披上衣服便去开了门。
门前跪在地上的少女全身都是雨水，她抬头，晶亮的眼中被水浸透，飞快地掠过欢喜之色，拉着苏伊睽的裙裾，颤颤喊道，“大姐姐，你帮帮我！”
苏伊睽皱眉，飞雨斜进屋子，带着一股寒气。吃惊之下，弯身去扶幺妹，表情不是很在意，“你先起来吧。”
苏曼儿是个聪明的女子，从苏伊睽漫不经心的眉眼，便能看出姊姊的无所谓。她心尖都痛得发颤，人跪在地上冷得直打颤，可姊姊的态度却让她怎么也不肯起来，“大姐姐，曼儿求你！你答应曼儿，曼儿才起来！”
苏伊睽扶她起来的手停顿，疑惑地看着外面的大雨，眼中渐渐掠上冷色，“你做了什么？要我救命？”她心中已有猜疑，却觉得不太可能，因此还要确认一番。
苏曼儿哭道，“我和晋郎逃离出家，才出了家门，就被侍卫抓到了！母亲很是生气，把我锁在屋子里，她要偷偷处死晋郎！我不愿意，偷偷溜出去见晋郎。晋郎说、他说，只有大姐姐才能救他一命……姊姊，你帮帮我！曼儿求求你了！”
苏伊睽眼前一黑，往后退两步，扶着门边才缓过神。熟悉的绞痛感涌上心头，她咬牙厉喝，“苏曼儿，你疯了？聘为妻、奔为妾，你连身份也不要了？私奔？你真敢做啊！”
“大姐姐我不要什么身份！”苏曼儿哭泣，声音在雨中被淹没，透着绝望，“私奔又怎样？为妾又怎样？我的晋郎，他不会负我！我现在、现在，只要我的晋郎活着！”
她真是什么都不顾了，跪着给苏伊睽磕头，咚咚的声音不绝，额头也出了血，看起来实在狼狈。抬起头，眼里流露着无限悲情，“大姐姐，你也年轻过啊。你肯定也有喜欢的人对不对？苏家的女儿总是被牺牲，总是要嫁给不喜欢的人……我娘她逼我啊，我能怎么办？大姐姐，你帮我！你帮曼儿一次，曼儿肯定会回报的！”
苏伊睽闭目，手指蜷在长袖中。她靠着门，身子轻轻地颤。苏曼儿的话在她脑海中回想，她又想起年少的男子，妖娆凌厉，漂亮的不可思议，却在大火中远去，再也没有回来……
她心里伤感难过，又兀自压抑，强声，“那又怎样？你们都还那么年轻，什么也不懂。你怎么就知道不会喜欢自己要嫁的丈夫？他怎么就能对你一心一意了？你们不会有结果的，绝对不会……这时候分开，再好不过……”
是的，再好不过！再好不过！再好不过！
“大姐姐！你怎么这样冷血无情！”
轰隆雷声响起，少女怔然跪在原地，白衣女子垂着眼关上门，脸上的表情，好像在笑，又像是在哭。
年少的爱情，真的是那样美丽、诱惑，对不对？
坐在黑暗里，她听着外面雷声阵阵、雨大如注，苏曼儿，“大姐姐，你真是冷血！”的哭声越来越弱，身子像是凝固般，一动不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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