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谁？”
屏风后传出“法宪道”虚弱的声音。
高英眉头轻挑，紧接着道：“舒州知州的三房小妾！”
“那贱婢不知廉耻，勾引我儿，以至于我儿一时疏忽，没看住宝物。依我看，那贱婢才是真正的细作！”
此言一出，全场哗然。
因为高元深早就娶了舒州知州的女儿，两边本是亲家。
高英此言，相当于大义灭亲了。
“宗朝，你快去查。”
李恩威再度莫非法宪道的声音开口。
一直恭立于屏风前的白领命离去。
约莫一个时辰后，舒州知州脸色颓丧地被白带入了牙帐。
后者手中多出一份案宗，正是关于高英举报的情况。
人证物证俱全，舒州知州无可抵赖，当场跪地求饶，直言自己是一时疏忽，没注意到身边有奸细。
李恩威一直默不作声，舒州知州压力渐大，忽而指着身边的高、黄二人，神色悲愤道：“好叫中堂大人知晓，这两位吃皇粮，受皇恩，却一直吃里扒外。我手中有他们与巫族统帅克怵暗通书信的证据！”
“你，你说什么！”
“无耻匹夫，不要胡乱攀咬啊！”
高、黄二人都是大惊失色。
然后三人齐齐看向上首。
屏风沉默片刻，传声：“宗朝，再查。”
白二度领命而去。
这次只过了半个时辰，白就“满载而归”。
手中多出了大量书信，全都高黄二家写给克怵，却被舒州知州暗中截留的信件。
两人这才知道闯了大祸，骂口大开，直指信件是舒州知州伙同小妾伪造的。
三人互相攀咬指责，眼看就要动起手来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屏风后，忽地传出“法宪道”豪放的笑声。
三位高官都是一愣，不明所以。
笑声毕，李恩威对宗朝道：“把这些案宗，证物，统统烧了吧。”
“中堂大人？”白迟疑一声。
三位高官亦是难以置信。
“我说，都烧了。”
李恩威再次强调，隐隐带着点上位者的气势。
不多时，火苗升腾，那些代表各人暗通敌酋的罪证，便在火焰中迅速烟灭。
众人一时心情复杂，又听屏风后那人叹声道：“你们怕吃了败仗，怕失去荣华富贵，怕今后被克怵清算，所以对朝廷阳奉阴违，首鼠两端……这些本官都清楚。”
“包括楚州的刘明鹤，背地里搞的那些龌龊事，本官督师江北，能不清楚？”
“为什么清楚？因为本官也怕啊！”
“江北一失，泥沙俱下，什么法中堂，什么中流砥柱，什么岳派清流，往后都只会成为笑柄，由人嗤笑。”
“所以你们害怕的事情，本官也在怕，比你们更怕。”
“可为什么明明害怕，仍要坚持来舒州，要直面来势汹汹的巫族大军？”
屏风后顿了顿，再度传声：“因为本官不甘心啊！”
“输给反王，是因为咱们过去丢失了民心，捏着鼻子就认了。”
“可巫族是一群什么狗东西？趁火打劫的豺狼虎豹而已！”
“与虎谋皮，岂有善终的？”
“本官也不妨跟你们说句大逆不道的话。若是大应得了这天下，我顶多辞官归隐，不再问世事。若子孙后代有人去侍奉大应的皇帝，我也不会阻拦。”
“可是巫族……我若活到他们攻下宁京的那一天，哪还有脸面对列祖列宗？”
“所以本官话就撂在这，这一战，要么胜，要么死，你们所有人都退，我也不退。”
屏风前，众人肃然无声。
“那通敌的事……”黄闯虎有些迟疑。
“没有通敌的事。”屏风后的声音斩钉截铁，“无凭无据，谁敢说伱们通敌了？就算有，那也是本官包庇，与你们同罪！”
“中堂大人……”舒州知州失声。
“所以，咱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。”
“法宪道不敢保证此战必胜，但敢保证一定不会死在你们后头。以及……”
说到这，屏风后声音渐高，威压渐显：“但凡有我法宪道活着一日，就不会少各位一日荣华富！”
“若我死了……呵呵，我人都死了，你们爱干嘛干嘛去！”
众人纷纷失笑，复又神色肃然。
高英二话不说，对着屏风当场大拜，抬头道：“中堂大人高义，某不愿作小人，这一战，定全力以赴！”
其余人闻言也纷纷上前表态。
……
人散后，白神色复杂地转到屏风后，对李恩威道：“你这样会不会太纵容他们了？万一……”
“不会有万一。”李恩威坚定道，“水至清则无鱼，除非你真的想将他们逼到对面阵营。”
“话虽如此，但就怕他们因此滋长更多野心……”
“无妨，只要真正的法宪道展露修为，自然无人敢反。反之若法宪道没了，这些人该反总要反的。”
白闻声默然片刻，叹道：“你倒是看得通透。只是你为何还让中堂大人示弱？若为了震慑这几位，直接让中堂大人出面不是更好？”
“还是有必要的。”李恩威道，“至少我现在知道谁是家贼，谁是外贼了。”
“你意思是……”
宗朝若有所悟，但等了片刻，李恩威却不再回应，反而原地打坐，似在修炼。
如此过了约莫两个时辰，天色将晚，有护卫入内送来一封信。
李恩威打开扫了一眼，扭头对宗朝道：“我出门一趟。”
后者一愣，眯目道：“需要帮忙吗？”
“不用。”
“可万一……”
“我是刺客。”
“行吧。”
“送我到营门。”
“好。”
这之后，李恩威已经扮成法宪道的模样，在一群人护送下，来到营门，然后一人独自出营。
刚走几步，白忽而问道：“你刚刚说的那些话，是发自肺腑，还是中堂大人告诉你的？”
“我猜的。”
“猜的？”
“我是刺客。”
高明的刺客，善于揣摩目标的喜好厌恶，心理状态，有针对性地制定刺杀计划。
白心中闪过这句话，眼前已经没了李恩威的身影。
后背微微发寒，心中暗暗庆幸
“幸好他站在我们这一边，不然……”
……
天色到晚，李恩威踏星出营，追月而行。
跨过一道河沟，不多时，来到营盘侧后方，登上一处高坡。
坡顶早已有人等候，远远就朝着他下拜道：“罪将高元深，听闻法中堂高义，愿意交还璇穹盏，求中堂大人饶恕我通敌之罪！”
此人正是高英之子，镇魔卫千户高元神。
李恩威默然上前，不紧不慢。
高英等了片刻的，得不到回应，下意识抬头。
目光陡然一凝。
来者的面上，戴着一张杀字面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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