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逐浪一声令下,战鼓雷鸣,将士兵卒们全部迫不及待,争先恐后冲杀出来,慕军虽未有溃不成军之势,也个个面上晃过惶恐,是以先退后两步迟疑了片刻才上前迎战。战线即刻往一方倾斜。
海逐浪一马当先,冲入敌阵领众厮杀,刹那间千万军马有如泥淖般搅在一处,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。战况愈发激烈,反而双耳失聪听不见声音,魔门大纛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晰,海逐浪的掩月刀出手要斩,突地光线一暗,一阵旋风由远及近,不过片刻功夫,紧缠密绕的战局骤然松懈,那大纛被那旋风卷了老远。
海逐浪停刀怔住,己方兵将阵脚大乱,停的停,疑的疑,伤的伤,惊的惊,海逐浪心头一震,那旋风之中的不速之客依稀是踢踩过万千将士头顶飞至,如此之快如此之轻如此之猛如此之烈,不折不扣的武林高手!再回首,霹雳惊风雷霆震,江流转天漩浪消,轻易了断战势落在海逐浪慕二中间、控楚河扰汉界的,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黑衣女子,然而她一出现,满阵须眉尽低头!
慕二顿时转忧为喜,亲自下马来迎,海逐浪不敢怠慢,深知援兵突至、胜券或难稳操,不得不缓它一缓,摸清这女子究竟何方神圣!
却见这女子一跃上马,绕过慕二直策向海逐浪,气魄不凡来势汹汹,海逐浪这才看见她袖中匿藏的刀器,上有血迹尚未干绝,难怪方才有人受刃伤,自己竟然无从察觉,忍不住又惊又叹,又听这女子下令:“你们先退下,援军正从正东面赶来相协。”
慕二一面撤军一面道:“邪后殿下,多亏了你及时救援,这海逐浪凶悍非常,千万要当心!”
“吸血鬼,你未必逃得了多远!”海逐浪冷冷扔了这一句,就听到不远处马蹄声疾,突地心念一动:“邪后?你就是邪后林美材?你想唬谁?!”
林美材付之一笑,说不清是否属于风流倜傥的范畴。她分明是平常女子的衣冠装束,相貌上也无特别,但无论是风度、神情、举止和动作,甚至笑容里透露出的气质,全都不是女人应该会有的!
海逐浪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:“听说林美材手上的落川刀一人刀落,万人身首异处,敢同我验证吗?!”
“你刚刚,也见到了!”只一句,又是阴寒,又是凌厉,万人之上的傲气霸气尽皆展露,海逐浪竟被震慑,但他宁愿信直觉,直觉告诉他,林美材应该是个长相粗犷的女人,而不是眼前这样,纤腰不盈一握:“口气倒很大。比试比试就看出来了!”
林美材轻蔑一笑:“与我交手,必须刀不让林阡,剑不输盟主,你行吗!?”
“你狂得很!”海逐浪顿被激怒,策马奔去一刀直送,林美材纹丝不动,侧身相让,双马擦身,她分毫未损,海逐浪掩月刀明明触及她身,迅即落空,诧异之下不肯罢休,出其不意揪其马尾,林美材战马受惊,狂嘶着驰出好远,众人纷纷闪躲,林美材却处变不惊,手扣缰绳,任战马如何发癫,坐得稳稳当当:“你倒很会耍手段!”
话音刚落,林美材回手飞刀去斩海逐浪。海逐浪听得那风声紧缩,压低重心避让,还未定神,突地脑上又生风。他反应灵敏,知一刀刚过一刀又起,赶紧再重新低身,掩月刀锋一逆,将这一刀震开好远。黑影一浮眼睛一糊,却看林美材驰马而过轻轻一掠,飞刀又回她手中。
海逐浪见她手中彻头彻尾便只有这一把飞刀,刚刚为何竟有两三把飞刀的错觉?难道说她速度如此之快,一边发刀一边驰马去对面再发回来,尔后再回原处?如若如此,那也真是神出鬼没了!一定是有另外的原因,莫非此刀是回旋之刀,发出去会立刻回头……
想起刚刚差点丧命,海逐浪心有余悸,冷汗涔涔。正自失神,面前亮晃晃地摇曳着什么,海逐浪鼻梁一湿,赶快亡羊补牢,原是林美材当仁不让抢到了主动权!
海逐浪屏息凝神,认真接她攻势,自认为掩月刀是出了名的简洁利索,可以守得滴水不漏,事实上,这股自信也确实帮他挡住了她……风旋气摇,他如愿扳回平手,渐渐看明白了:林美材是借力控刀,所以刀才回转——那么这林美材应该是沈默那一类型的,只是力大无穷,没有其他优势……
可是就在他缜密推理的同时,却发现他又低估了这女子——
她刀法最大的特点,非奇,非巧,非力大,
而是,激亢、急促!
一炷香甚至更长的时间里,落川刀在她好像并未换气的过程中,越挥舞越快,节奏越紧凑气氛越炽烈。海逐浪被迫紧紧相随,好比一口气敲几百通鼓般根本无暇换息!
海逐浪哪里来得及考虑他掩月刀如何发挥啊,肌肉抽搐心力衰竭,越想停战就越觉得林美材湍急如瀑布。落川刀岂可用行云流水比拟,简直湮灭光阴消沉百代!滚滚长江虽说永恒东逝也是时缓时急有所休止,烈日骄阳即使万年不落也是日出日落间或阴雨,狂风冰雹有时尽,山峦湖海亦能断,谁料一睹落川刀,连绵不断无处绝——
真不愧“落川”,一口气不停地把江河从天翻倒,换得一落千丈的落差,一日千里的快意,一望无垠的广袤,在这种激越滚烫的气焰下面,任何章法、节奏都是杂碎,只有放浪纵情才是上策。
海逐浪久经江湖,虽不及冯虚饮恨数一数二,也是出类拔萃的名刀名将,然而此时却再难坚持,气渐短,招渐长,刀一沉,胸口随即一麻——这一刀气势太猛,几乎要将他打坠下马,冷不防腰间什么一松,好像有什么重要事物离身而去了……
海逐浪缓过神来,大惊失色,那不正是自己的姻缘刀?!此时此刻,却哪里还有机会再从林美材手里夺回来!?
海逐浪听到副将紧张的问候声和对方不住的呐喊助威,知形势时不我予,镇定往后挥手:“全军听令,后撤!”若无其事拭去嘴角血迹:“人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,知己知彼,百战百胜,老爷爷们的教训,还是要得的!”
林美材收刀而回,笑着说:“我说过,刀不下林阡,剑不输盟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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